关于新疆的狼患,看看,是多少年前的事情。
地处天山北麓的伊犁河谷、巴里坤草原、塔尔巴哈台,雨雪充沛,树木丛生,牧草肥美,曾是马鹿、黄羊、盘羊、野山羊、野马、野驴、野猪、野兔,狼、熊、雪豹、猞狸、狐狸等许多种食草食肉动物的天然乐园。尤其是四面环山,古称镇西县,1954年才改名的巴里坤县,在60年前还是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。
当时,这里人口村落稀少,四面山脉和山脚下的天然草场,都被当地的大户人家按姓氏分段分片命名为什么段家地、周家滩、李家沟、苏家河坝、安家大洼、高家湖等一些名称。大户人家几乎都拥有成千上万的牲畜,他们在牛、马、骆驼等大牲畜的屁股上,用铁器烧红烫个印记,放任它们自由地在所属的一段天山里或山脚下的草场上吃草。主人或长工每隔三五天、一旬半月骑马看望一次,将跑散的牲畜收拢,将跑丢失的牲畜找回来,将窜到别人家牲畜群的牲畜分离开。牧主们都和睦相处,很少发生牲畜被盗的现象。只有羊群有专人放牧看护。
如此多的野生食草动物和家畜,为食肉动物提供了生存条件。当时狼多成灾,狼昼夜偷袭羊群,将羊只咬死咬伤的事情经常发生。草原上遍地的茂密草丛和灌木丛,是狼藏身的“青纱帐”,人和牲畜稍不留神,草木丛里就会窜出几只或成群的狼来;大白天,狼窜进羊群里跟人争夺羊群,将夺到的部分羊往山里拉。
民国战祸不断,狼患才有所减少。
新疆和平解放后,草原上的枪声平息,自1952年前后,由于二战期间西北诸多邻国和我国内地的狼,全被长达多年的战争炮火声吓得躲进了新疆北部,阿尔泰山曾一度被称作“狼窝”,狼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很大的危害,人们掀起灭狼的高潮,狼便逃到人口相对稀少、环境相对平静的巴里坤和塔尔巴哈台。
但由于在新疆和平解放前夕,以乌斯满为首的匪帮,将巴里坤草原上大批的牲畜抢夺裹胁到国外或别的地区,巴里坤草原上牲畜数量锐减,加之狼又把食草的野生动物追赶到县域外相对安全的天山地段,巴里坤草原上没了供狼生存的食物,于是,狼群开始偷袭县域内乡村的牲畜群。
狼是最狡滑、奸诈、凶残的动物,它们攻击的主要目标是羊群,其次是骟马群、骟牛群和毛驴。草原上人们把未经阉割的马称生马,未经阉割的牛称生牛。公马或公牛长到成年,进行阉割后成为拉车耕地的主要工具。生马或生牛群里只留一两匹(头)身材高大、健壮的公马或公牛,做种马、种牛。草原上的人们称阉割过的马和牛为骟马、骟牛。
狼群袭击生马群时,身体强壮的马将未成年或老弱病残的马围在马群中间,头一律向外,围成个大圆圈儿,公马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或斗士,在它所属的马群外围与狼群对峙或殊死搏斗;生牛群遭遇狼群,它们也会一边保护幼犊和老弱病残的牛,一边在公牛的带领下对狼群群起而攻之。而阉割过的骟马群和骟牛群缺乏起码的求生本能,遭遇狼群往往形不成同仇敌忾的群体和阵势,容易被狼群咬伤咬死。更不可思议的是毛驴,遭遇狼群时往往吓得趴倒在地上叫唤,没有一点挣扎的勇气。据老人们讲,更离奇的是,有的毛驴如碰见一只或一对狼,不知何故,会走向前去用鼻子闻狼,狼伺机一口咬住毛驴的咽喉,驴就一命呜呼了。
巴里坤草原上的农牧民都有很高的防狼意识,他们在村落、牲畜圈院墙周围,用木架挂上人穿过的破衣裳,并多养狗吓唬狼。夜里一旦发现狼来了,全村人齐心合力追打狼;偏远放牧点的哈萨克族牧民如碰见狼吼几声,很快就有三五成群的牧民骑马聚拢围追堵截狼,追上狼用木棍或马镫将狼打死。现今还健在的七八十岁的巴里坤老牧民都有过打狼的经历。
狼太多了,由于它们在乡村、偏远的放牧点和天山里捕不到食物,就开始围攻县城。那时候被清代称作“绿营兵城”的汉城(今位于巴里坤县城内)东、西、南、北四座城门还在,一到夜晚四座城门就关闭了,但狼从城墙根下的几个水洞钻进城墙内,偷袭居民家的羊、猪、牛,有的还敢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地嗥叫,甚至敢爬上居民家的房顶。一到天黑,城墙外的狼嗥声不绝于耳。
居民们把城墙根所有的水洞堵住,北城墙有段自然倒塌的豁口,狼又从豁口处爬上城墙跳进城墙内。有的狼在城墙顶上跑来窜去地乱嗅。1958年冬天,一牧民被狼咬死,县政府便提出“打死一只狼,奖励一只羊”的口号,号召城乡人民掀起打狼除害运动,向城乡民兵配发枪支弹药打狼,部队也参与了打狼。但狼仿佛能闻见火药味,后脑勺子上长了眼睛(老人们这样回忆说),来去神出鬼没,人碰见狼刚举起枪,狼很快就躲得无踪无影了。
打狼的最有效方法除了骑马围追堵截,再就是用铁夹子。饿极了的狼饥不择食,人在铁夹子上放一块羊肉,它们就很容易上当。县城里有名位维吾尔族汉子,在西城墙根下用铁夹子共夹住了十六只狼,被县政府誉为打狼英雄模范。
一天深夜,县城东街的原拖拉机站,几名年轻力壮的工人关闭了大门在集体宿舍休息,半夜有名工人起夜小解,发现大院里墙角处有只狼,一边将狼堵在墙角处,一边大声喊醒同伴们,等同伴们冲出宿舍,那只狼已蹿上了一人多高的墙头。那名工人在狼蹿上墙头的一刹那,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狼的长尾巴。狼跳下墙头,尾巴却被那名工人死命地拽在手里,头和身子朝下倒挂在墙头下,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,随后被从后面赶来的几名工人翻过高墙头用乱棍打死,腥臭的稀屎喷洒了那位工人一身。
闹狼患的时候,有关打狼的趣闻轶事还很多,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。
1954年后,草原上的狼逐年减少了。上世纪60年代初的大练兵,一直到备战备荒的上世纪70年代初,当地民兵拥有大量的枪支弹药,连汽车、拖拉机驾驶员和牧民出远门都带有枪支,碰见野生动物就捕杀。当时,吃野生动物成了一种时髦。文革初期那年冬天,外地还专门组织了一支摩托车队来巴里坤西山里用枪打黄羊,西山县煤矿大院里码了人把高冻硬的黄羊尸体。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,草原上包括狼在内的数以万计的珍禽异兽,销声匿迹了。
草原上没了狼,草鼠和野兔泛滥成灾。草鼠身体肥胖,行动笨拙,大于家鼠一倍或几倍,专以啃噬植物的根茎为食,是毁坏天然草场的主要罪魁祸首之一。草场管理部门耗费大量人力、资金和精力,在草场上投放毒饵抑制鼠灾,狐狸、猫头鹰、猫、苍鹰等许多草鼠的天敌,又因误食毒饵而大批死亡了。草原上没了狼,羊群没了天敌和危机感,易得一种名为 “脑包虫”的病。牧民们说“脑包虫”,其实就是懒虫。患了这种病的羊,流鼻涕、打喷嚏、不停地摇头,不肯吃草,很难医治,最后不治而亡。草原上频频闹鼠灾,人们又开始想念狼了。 |